本文話題:生死疲勞 莫言,人生哲理,個人經(jīng)歷
莫言的長篇小說《生死疲勞》,從“六道輪回”的佛教思想出發(fā),以“輪回”的構(gòu)架描畫了從土地改革到50年代互助合作社到大躍進和“文革”,一直到改革開放后中國農(nóng)村50年的歷史。莫言借用了輪回轉(zhuǎn)世這一佛教和民間文化要素,以主人公西門鬧——一個曾經(jīng)的地主死后希望轉(zhuǎn)生成人卻總變成自己佃農(nóng)牲畜的視角,描述了幾十年圍繞土地發(fā)生的生與死、苦難與慈悲的悲喜劇。
莫言《生死疲勞》靈感源自“六道輪回”
“六道輪回”這一古老的民間文化觀念來源于佛教。輪回理論是佛教的基本理論之一?!拜喕亍?,指業(yè)的主體或生命在不同的存在領域中流[wWW.nIUbB.nET)轉(zhuǎn),是描述其情狀,去來往復,猶如車輪之回旋。輪回的范圍有六大類,佛教稱為六道,自上而下依次是天道、人道、阿修羅道、畜牲道、餓鬼道、地獄道。在佛教看來,人的身心活動由于主體善惡業(yè)力的作用,眾生在欲界、色界、無色界中不斷流轉(zhuǎn)、轉(zhuǎn)生于六道。眾生各依所作善惡因果,一直在此三界六道之中生死相續(xù),歷經(jīng)痛苦。[1]輪回的另一面就是因果報應。眾生行善則得善報,行惡則得惡報,而得到了善惡果報的眾生,又會在新的生命活動中造作新的身、語、意業(yè),招致新的果報,故使凡未解脫的一切眾生,都會在“六道”中循環(huán)往復?!傲垒喕亍逼鋵嵸|(zhì)就是“因果”的循環(huán)、“因果”的相續(xù)、“因果”的轉(zhuǎn)變,即所謂的“種善因,得善果;種惡因,受惡報”,即俗語的“善有善報,惡有惡報”。在中國民間,佛教的“輪回”觀點是一股很強的道德制約力量。社會之所以能比較安定,就是因為老百姓的內(nèi)心有這樣一種天然的自律:“惡人終得惡報,公道自在心中”?!傲垒喕亍睂嶋H上是佛教關(guān)于人生的生存境遇的一種哲學化的思考和救贖方式,某種程度上講,佛教宣揚痛苦的終極意義是宣揚悲憫和解脫。在佛經(jīng)及中國古典小說中,輪回觀念常用來實現(xiàn)某種道德倫理規(guī)訓,勸諭世人多行善事,以圖來世超脫。可見,佛家話語是對沉迷“貪欲”之中人們的醒世真言。
《生死疲勞》來自于《佛說八大人覺經(jīng)》中的“第二覺”:“覺知多欲為苦。生死疲勞,從貪欲起;少欲無為,身心自在”。而莫言其實是一位反神論主義者,對佛教、道教、伊斯蘭教、基督教等宗教沒有多大研究。只是有一次在承德參觀一座廟宇時,偶然間看到了一組有關(guān)六道輪回的雕塑,突發(fā)靈感,感覺到六道輪回就是和自己當年想的一樣,完全可以變成自己已經(jīng)構(gòu)思好的作品的一種結(jié)構(gòu)方法,并通過六道輪回的結(jié)構(gòu)方式表現(xiàn)出來。生死疲勞,從貪欲起;少欲無為,身心自在,莫言覺得它非常接近于自己對生活的感受。但莫言《生死疲勞》中“六道輪回”和佛教教義的“六道輪回”也不完全一樣。莫言筆下的西門鬧歷經(jīng)“六道輪回”也只是在“畜牲道”里打轉(zhuǎn),在“六道”中的一個層面上簡單輪回。[2]“六道輪回”并不是說脫胎轉(zhuǎn)世成六次畜牲就是六道輪回。在莫言看來,“西門鬧在畜牲道里托生為五次畜牲,我們說他在‘六道’里輪回也沒有錯,這只是邏輯上的問題,大概念、小概念的問題”。[3]
《生死疲勞》以“動物之眼”闡釋佛教思想
西門鬧在陰間里不斷經(jīng)歷輪回,轉(zhuǎn)世為不同的動物,都從未離開過他的家族,離開自己生活的那片土地。《生死疲勞》正是通過西門鬧的眼睛,準確地說,是各種動物的眼睛來觀察和體味半個世紀中國農(nóng)村的變革。
中國農(nóng)村歷來是充滿鬼怪神仙傳說的,小說中所描寫的高密“東北鄉(xiāng)”的地主西門鬧,只是《生死疲勞》中的一個藝術(shù)形象,他不是一個自然人的形象,而是一個鬼魂,一個陰魂不散的冤魂,他一出場就被小鬼架著見了閻王。莫言沒有按照紀事或者其他角度進行故事敘述,而是整出個鬼來,是鬼就要投胎,不過他投的是不同的牲畜。剛投胎就趕上了上世紀50年代,成了他長工藍臉家的一頭瘸腿驢,經(jīng)歷大躍進,死在大饑荒,被饑民打殺、肢解驢肉;投胎成一頭牛后,被頑固地不加入人民公社,執(zhí)拗地堅持單干的藍臉買下,經(jīng)歷“大躍進”和“文革”初期,被西門鬧爭取上進的兒子西門金龍弄死;投胎成一頭豬,又趕上西門金龍得勢,也就是“文革”后半期,在“大養(yǎng)其豬”的年代,整個村子成了養(yǎng)豬模范村,西門豬也成了豬王,為了救西門家和藍臉家的一眾小孩而犧牲;再下來,投胎成了只狗,被藍臉的兒子藍解放養(yǎng)著,還當了狗協(xié)會的會長,管著上萬只狗。它眼中看到的是90年代中國各種矛盾凸現(xiàn)的時期,社會貧富差距凸現(xiàn)。在經(jīng)濟日漸發(fā)展的同時,腐敗、婚外戀、年輕小混混等相繼出現(xiàn),導致社會風氣變味。那些狗兒們享受著主人吃剩的各種珍奇名貴食品,也經(jīng)常舉行派對,吃喝玩樂之外,還有什么“快閃”的配對兒游戲。目睹這些,西門狗只有緊閉房門,一躲了之,最后和藍臉一起死在故土;在投胎成了一只猴子后,被西門金龍的一對兒女帶著,沿街賣藝,死在藍解放的兒子藍開放的槍下;好不容易才轉(zhuǎn)世投胎做回了人,但成了藍開放有先天疾病的遺腹子。當他轉(zhuǎn)生為一個帶著先天性不可治愈疾病的大頭嬰兒后,只剩下一個局外人的身份。西門鬧一次次地轉(zhuǎn)世,陰魂不散,經(jīng)歷驢、牛、豬、狗、猴地不?!拜喕亍?,卻整日生活在農(nóng)民的身邊,終日辛勤勞動,為自己的主人盡職盡忠,終究逃脫不了枉死的命運。
西門鬧作為被冤死的地主,由人轉(zhuǎn)世到動物,又由動物輪回到人,無休止的輾轉(zhuǎn)輪回,承受的是無窮的痛苦,只因為心懷仇恨。堅守自己“靠勞動致富,用智慧發(fā)家”、自信平生沒做過虧心事,雖有財富,好善樂施,仁慈多多,但無罪惡,滿懷冤屈和憤怒到陰間索求公道,妄圖重回人世復仇。急火攻心地不停轉(zhuǎn)世投胎,找尋重新做人復仇的機會,卻事與愿違在畜牲道里轉(zhuǎn)世輪回,在畜牲道中繼續(xù)遭罪不得超度。隨著他不斷地投胎轉(zhuǎn)世,其內(nèi)心的“恨”越來越少,慢慢地也認同了自己的動物性,淡忘了最初堅守的人性,動物性越來越強,直至最后高過原有的人性,直至最終仇恨全部消泯,才得以重新轉(zhuǎn)世為人。西門鬧的轉(zhuǎn)世輪回,暗示了生命轉(zhuǎn)世已經(jīng)漸漸遠離了前世的冤孽,趨于平淡正常了。
可以看出,佛語在小說里不過是莫言的一種心情:不可得,卻也不能釋懷,恨亦然,愛亦然,痛苦依然。
《生死疲勞》以“六道輪回”揭示人生哲理
莫言說,佛教認為,人生最高境界是成佛,只有成佛才能擺脫令人痛苦的六道輪回,而人因貪欲則很難與命運抗爭。[4]六道輪回都有生苦、老苦、病苦、死苦、怨憎會苦、愛別離苦、求不得苦,五陰盛苦??梢哉f,六道輪回苦多于樂,所以人生是苦海也。人生有受不盡的身心煩惱與痛苦,這些煩惱和痛苦,有來自外界環(huán)境的影響,也有來自人的內(nèi)心欲望引起。在佛教看來,內(nèi)心的欲望和煩惱,是一切痛苦產(chǎn)生的根源。西門鬧在無盡的脫生中并沒有掙脫輪回,難達寂滅,仍繼續(xù)輪回下去,這樣,輪回似乎也成空。佛教的“空”觀對世俗的影響更多的也最具有教化作用的是“戒欲”。人生一世不要貪欲、縱欲,因為一切到頭來全是空:權(quán)力為空、金錢為空、愛情為空、生命為空……莫言如此理解佛教及“空觀”,表現(xiàn)出他佛教觀的民間性與世俗性。正如《生死疲勞》扉頁上的一句話:“佛說:生死疲勞,從貪欲起。少欲無為,身心自在?!蔽鏖T鬧,這樣一個倔強堅韌的地主在轉(zhuǎn)世與徒勞的掙扎后,閱盡人世滄桑,自感身心疲憊,消泯了所有仇恨,才接受了生命的新生。生死輪回不停,就是要泯滅人性中的貪欲,只有在看破這生死的疲勞后才能獲得新生。小說中傳遞更多的是一種佛意,而這種佛意已經(jīng)滲透進了老百姓的日常生活中,它不是一套道理,而是一種日常形態(tài)。最深刻的佛意莫過于小說最后閻王爺對西門鬧的一席話:“我將讓你在畜牲道里再輪回一次,但這次是靈長類,離人類已經(jīng)很近了,坦白地說,是一只猴子,時間很短,只有兩年。希望你在這兩年里,把所有的仇恨發(fā)泄干凈,然后,便能是你重新做人的時辰?!盵5]“六道”實際是人各種不同的精神狀態(tài),當你在某一時刻把自己的欲念克制住了,把自己的靈魂凈化了,就可能進入到佛教的境界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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