當(dāng)年明月《名人面對面》
2009年04月13日 10:53 來源:中央電視臺《面對面》 發(fā)表評論 【字體:↑大 ↓小】 《明朝那些事兒》 銷量500萬冊 是誰創(chuàng)造了說史奇跡
記者:白天你在上班的時候,你是你,就是石悅。但是回家,當(dāng)拿起筆寫明朝的事情的時候,你就是當(dāng)年明月了?
石悅:現(xiàn)在幾點了?
記者:(下午)四點了。 石悅:交接的狀態(tài)。
記者:是每天都要有這么一個太陽升起,月亮落下的過程?
石悅:對。
法律專業(yè)公務(wù)員暢寫明史
80后說史明星如何煉成
記者:你為什么喜歡歷史?
石悅:當(dāng)我翻開書,我就能看到很多人的命運。
石悅:我說寫的幽默的不是歷史,我要告訴你們,幽默的只是我。
面對面董倩專訪《明朝那些事兒》作者當(dāng)年明月 本周六晚8:15分播出,敬請收看。(正在播出)
總片頭
董倩導(dǎo)語:
流行,或者用現(xiàn)在通常的說法,叫“火”,一般認(rèn)為是脆弱的,易碎的,轉(zhuǎn)瞬即逝的,但是這本書,《明朝那些事兒》,2006年一露面就馬上銷售一空,到現(xiàn)在3年的時間了,出版了6冊,銷量已經(jīng)累計近500萬冊。作者當(dāng)年明月是采用先在網(wǎng)上自己的博客上連載,再出版的方式,而他的博客點擊率已經(jīng)達到了1億9千萬
次,讀者繼續(xù)在忠實地等待著他的《明朝那些事兒》第七卷。講歷史的居然能達到這種火爆程度,并且在相當(dāng)長的時間持續(xù)地保持著這種熱度,真的是個奇跡,而更讓我這個學(xué)歷史專業(yè)的人好奇的是,創(chuàng)造這個奇跡的,并不是一位歷史專業(yè)出身的人,當(dāng)年明月的真名叫石悅,是一位學(xué)法律專業(yè)的公務(wù)員。他究竟是個怎樣的人?他怎么做到的?《明朝那些事兒》以《朱元璋卷》開篇,而《朱元璋卷》又是這樣開頭的:我們從一份檔案開始。好吧,那我們這個探討當(dāng)年明月人生歷史的節(jié)目也從一份檔案開始吧。
人物檔案
石悅 筆名 當(dāng)年明月
29歲 湖北人 公務(wù)員 社科院明史學(xué)會會員 副研究員
1996年——2000年就讀于某大學(xué)法律專業(yè)
2006年開始寫作《明朝那些事兒》
至今已出版6冊 銷量近500萬冊
解說:這就是當(dāng)年明月,這個時候我們還是叫他石悅吧,因為他現(xiàn)在過著和普通人一樣的日子,作為國家公務(wù)員,每天按時出入著這個大門,上班,下班,日復(fù)一日。但他又和普通人不一樣,因為他有著一個很多很多人都熟悉的筆名,當(dāng)年明月,他喊著歷史應(yīng)該可以寫得好看的口號動筆寫了明史,他以他的方式做到了,那么就讓我們也試著以他的方式和風(fēng)格,去走進他的世界吧。咱們就從他是一個怎樣的人開始說起。
石悅打車。上車。
石悅:每天上車我喜歡看漫畫。沒想到吧。
石悅:反正能放松一下,腦袋太緊張,看漫畫也是思考,比較的看。 記者:能思考什么?
石悅:告訴你這個世界上有一種人,這種人他特別可憐,就是別人可以有一種狀態(tài)叫做不想事兒,但是這種人他沒有這種狀態(tài),他無時無刻他總要想點事兒他才高興你知道嗎,我大概就屬于這種人,不是說我有意地要去想這件事兒,而是我不想事兒就覺得特難過。
石悅:你說挺可憐吧,反正我覺得(可憐)。
訪談。
石悅:/別人給我總結(jié)是,應(yīng)該懂的你完全不懂,不應(yīng)該懂的你懂很多,/我二十歲就考上了海關(guān),全國只招五個人,好像是平均260個人挑一個,2000年我考上了,我第一次拿工資好像就是六千。生活毫無壓力,/基本上很多時候,完全沒有任何的生活上的憂慮和各種情況,所以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很開心很高興的。 記者:現(xiàn)在呢?
石悅:好像不怎么高興,/我這個人的生活,回想一下,不適于這個世界,我才想明白,原來我認(rèn)為別人很奇怪,后來我才明白,原來是我自己很奇怪。 記者:從什么時候開始想明白這事的?
石悅:大概一兩年前吧,原來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,我總覺得,別人都是很奇怪的,后來我才發(fā)現(xiàn),在別人眼里我才是怪異人。為什么,我從來沒有發(fā)現(xiàn)這一點呢,我從來沒有發(fā)現(xiàn)很多別人會做的事,我完全不會做。
記者:比如說?
石悅:我告訴你,上大學(xué)第一次,去洗衣服,這事比較丟人。我把洗衣粉倒在洗衣盆里了,然后我就不知道該怎么辦,我就問了旁邊一個洗衣服的人,我問他怎么辦。他看了我很長時間,這個事我回頭想想不覺得幽默,他看我很半天,他說用手搓啊。然后他后來還挺善良,可能由于自己說話的語氣太生硬,于是他馬上說,其實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辦。這件事情,當(dāng)時我沒有感覺,后來我想想,好像還挺幽默的。還有包括我去,原來都是自己住嘛,后來去大學(xué)住集體宿舍,有一次,我晚上出去,是洗把臉還是上洗手間,我忘了,因為廁所在外面,我回來的時候發(fā)現(xiàn)門關(guān)了,如果是你你怎么辦呢,敲門對吧,我沒有敲門,我在門外等了三個鐘頭。 記者:你等什么呢?
石悅:等到有人出來我再進去。為什么不敲門你知道嗎,我不愛給人添麻煩,我極厭惡給人添麻煩。但是你知道這種行為都是很不可思議的,我原先,記得看到一個故事,中國科學(xué)院有個專家,每次送蘋果給人家,都送爛蘋果,為什么呢,因為是很早以前,別人送過一些蘋果給他,那是困難時期,只有爛蘋果,他覺得挺好吃,他覺得這是很高的禮遇,所以以后他每次買了好蘋果,他也等它爛了再送給別
人,我當(dāng)時還笑過別人,后來想想也差不多了,我覺得我就是這樣的人,很多時候,待人接物,和為人處世我都要學(xué)習(xí)。
記者:所有的人都是這么長大的?。?/p>
石悅:但是我不同,因為我已經(jīng)二十多歲了。
石悅:我覺得,我對這個很沒有悟性。
記者:這樣有沒有什么不好嗎?因為這個人,可能在一方面取得成功,就要在另外一方面的不成功做代價。
石悅:但是,于我而言,這未必是件什么好事。
記者:你覺得什么不好呢?
石悅:就是我覺得生活不在我的掌控之內(nèi),我的想法、思想,很像老年人。 記者:你沒有生活能力嗎,你的意思是?
石悅:不,我是說思想很像老年人,很具體的行動,很像嬰兒。
記者:那成年這段去哪了?
石悅:我不知道。我跟你說,二十六歲之前我不信道,你知道嗎,就是天道,后來我相信了,他總有規(guī)則,這個世界是有規(guī)律的。
記者:那發(fā)生在你身上的規(guī)律應(yīng)該是什么?
石悅:發(fā)生在我身上的規(guī)律就是,那種突然的意識,到了我的身體里,再用這個身體,借用這個身體存在,然后寫出來東西給別人看。我有個朋友跟我說,說看你寫的書,跟你本人完全不相同。
記者:是的。
石悅:你也這么感覺是嗎?
記者:是,我當(dāng)看到你第一眼的時候,我不相信那些文字,那個筆體是你寫的。你是愿意讓我稱呼你石悅,還是讓我稱呼當(dāng)年明月?
石悅:就叫明月嘛,好吧。
解說:26歲,正是石悅開始以當(dāng)年明月的筆名寫《明朝那些事兒》的時候。那一年,石悅怎么就突然成了當(dāng)年明月?要弄清這點,我們也得像他研究朱重八怎么成了朱元璋,大明王朝怎么建立起來的那樣,從頭說起,看看石悅同學(xué)的歷史世界是怎么一點一點建立起來的。
記者:我特別想知道,你當(dāng)時為什么對歷史感興趣,我之所以不喜歡歷史,是因為我從小受的這個歷史的教育,從初中開始,包括從小學(xué)開始,老師就讓我們背第幾頁,/所以我不喜歡它,到了大學(xué)之后,又是這個理論那個理論,這個觀點那個觀點,所以我不喜歡,所以我很想知道,你為什么喜歡歷史?
石悅:我不是學(xué)歷史的,學(xué)法律的。
記者:你從什么時候開始喜歡,我看很多資料說,你很小的時候就喜歡歷史,這是真的嗎?
石悅:這不知道,也是瞎編吧,到底具體怎么回事,我告訴你,具體事件發(fā)生在我四歲或者五歲的時候,我爸說要給我買《上下五千年》,有很多媒體在這就說,我特喜歡,特別想要。我告訴你,是錯誤的。
記者:你不想要?
石悅:我未必想要,很簡單,他給你東西,你不要嗎?
石悅:后來他給了我之后,我就在家看嘛。你要知道,為什么我會走到今天呢,實在說,說是教育得多好,真談不上,我告訴你,我父母對我的教育,是基本上比較懶,他不用帶我去公園玩,一星期可能去一次,上班時間把我關(guān)家里。
石悅:我上學(xué)比較早,我五歲上學(xué)的,有時候回家之后,我父母比較忙,我就自己在家關(guān)著唄,由于關(guān)久了,所以我就不太想出去了,
記者:把你關(guān)起來,你做什么呢?
石悅:看書啊。
記者:當(dāng)時很多小孩,對書不感興趣,你感興趣?
當(dāng)年明月面對面 32_當(dāng)年明月面對面
石悅:天可憐見啊,我說我也不一定感興趣啊,但是有時候看見書,能看看嘛,能看看就繼續(xù)看,但是我覺得是要有一點天賦的。
記者:《上下五千年》,這本書到底對你有影響沒影響?
石悅:影響很大,就是起碼讓我弄明白朝代是怎么回事,但是它寫得很粗,你應(yīng)該也知道,它沒有什么意義,沒有細(xì)節(jié)。
記者:那個時候?qū)v史有感覺了嗎?
石悅:沒感覺,覺得是個故事,看吧。我為什么對歷史感興趣,我會告訴你的是,我后來到初中開始看二十四史,你知道那是文言文,二十四史??炊氖罚腋嬖V你是出于虛榮心。
記者:為什么?
石悅:別人看不懂。
記者:可是你看得懂看不懂?
00:22:07
石悅:一定要先看《古文觀止》,所以我付出的努力是很多人沒有想到的。 記者:那有那么多歷史,比如說世界史,你為什么選擇中國史?
石悅:孔子不是說,未知生,焉知死嘛,我中國的事,沒搞明白,哪搞明白別的事呢?
記者:那二十四史從哪本開始看的?
石悅:《史記》啊。
記者:那這本書是誰推薦給你的?
石悅:自己找的,《上下五千年》里會有這些東西啊,它有記載啊,你就知道它從哪來的嘛,你就去找這書。其實我現(xiàn)在很不理解,某某專家一說研究,研究什么東西,幾十年,十幾年,我說我很慚愧,我不知道是我有天賦,還是怎么樣,/如果一個人說他研究東西幾十年,按照他說出來的那些話,他有兩個可能性,一他騙我,二他太笨。我每天只看兩個小時的書,只有兩個小時。
記者:現(xiàn)在還是當(dāng)時?
石悅:現(xiàn)在還看,我只是看了多年,我看了13年,差不多,系統(tǒng)的,有這個習(xí)慣,就有我今天對這些問題的看法。你要知道我在歷史上有什么特長,告訴你,我就一點,叫感同身受。
記者:那你初中的時候,通過《古文觀止》開始讀二十四史,當(dāng)時為什么要走這條,在很多人看來都屬于那種,比較偏的路,為什么?
石悅:好像談不上很偏吧。
記者:那反正這興趣不常見。
石悅:對啊,我記得當(dāng)時有很多娛樂,我都不會。我記得當(dāng)時有滾鐵環(huán)你會玩嗎?
記者:我知道,小男孩玩的。
石悅:打陀螺,你知道嗎?
記者:知道。
石悅:我都不會。很自卑啊,但是有一點值得驕傲,就是我看的你們看不懂。 記者:二十四史整個中學(xué)六年,你都讀完了嗎?
石悅:大致是,用了七年時間讀完的,陸陸續(xù)續(xù),當(dāng)然我不像什么國學(xué)大師之類的人寫的,讀書讀那么厲害,每一門都要做筆記,我沒有。
記者:那對于一個十來歲的男孩來說,二十四史,你從中讀到的樂趣是什么,你遇到的困難是什么?是樂趣大,還是困難多?
石悅:沒有樂趣、困難這一說,我只是感覺,我能明白。
記者:你能看明白,你明白的是故事,還是明白的是什么?
石悅:我明白的是歷史,我就告訴你的是,故事太簡單了,會寫故事的人一大把,但是懂歷史的人很少。
記者:歷史和故事的區(qū)別是什么,在你眼里?
石悅:很多,要感受。我覺得歷史很狡猾,它很狡猾。
記者:這個判斷是從小就有?
石悅:不,我是到后來,初中看書才看明白,其實記錄這件事的史官,他有很多的話,想講,然而他不告訴,就像魯迅說,從字里看出字來。他不告訴你,他有很多話想說,他不說,因為歷史史官他的職責(zé)是,干這事,干完就行了。不要你發(fā)表評論,結(jié)尾有評論,寫個贊,那就是評論什么什么,這個人怎么樣,但那個不是真心話,很多不是真心話。我只有這一樣本領(lǐng)。你知道我懂得什么了嗎,我懂得了,我覺得是我至今懂得了一個秘訣,就是我說的感同身受。
記者:就是這四個字。
石悅:對,為什么呢,歷史很多人看了會覺得有什么問題,就是個故事嘛,對吧,我看到的不是,我看到的有很多東西,我給你舉幾個例子,痛苦、掙扎、悲傷、追悔莫及,這些情緒,我看到的是情緒,很多人不懂歷史。歷史其實最根本的有一個秘訣是什么,是你根本不知道,那個是真實發(fā)生過的,也就是說,你看歷史的時候,你總認(rèn)為它是故事,但是我要告訴你,它不是故事,它是真的,這就是歷史的秘密。它是真的。
記者:是真的,我們也是這么看的,但為什么有的人就看不出樂趣,看不出它的玄機來?
石悅:因為你并不理解,真的是怎么回事,比方說我跟你做訪談,兩個鐘頭,就兩個鐘頭對嗎,一分鐘一分鐘的過,對吧,其實古人也是一分鐘一分鐘的過,但是在史書上他只有一句話,他這一輩子可能只有一句話,所以你就很難理解他的痛苦,你知道嗎,比方說,一段話,你說白起坑趙卒(《史記》白起活埋趙國投降士兵),三四十萬人,就這么多人,幾十萬人,這句話,你覺得特普通對吧,很普通是嗎?但是,你如果把它化成一個場景,你就知道它很可怕。幾十萬人的性命,他們也有性命,也有父母,也有妻子,就沒了。
記者:那歷史如果這么看的話,那就不變得太沉重,你根本就沒法前行了嗎? 石悅:對,所以我覺得不能這樣。所以我,/自己承擔(dān)了這些沉重感,但是我又希望大家明白,讓大家理解,所以我用了一種輕松的方式來講述,
石悅:我說寫的幽默的不是歷史,我要告訴你們,幽默的只是我。
董倩串場:
說到這兒,您大概就會理解了石悅同學(xué)對自己的描述,思想很像老年人,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少年老成,小小年紀(jì)竟然對歷史有著如此洞察。前不久我采訪剛剛再度出山擔(dān)任聯(lián)想集團董事長柳傳志的時候,這位在商場上摸爬滾打了多年的老同志在談到自己與聯(lián)想的未來時,兩次提到了《明朝那些事兒》:
柳傳志:我最近看明朝那些事兒,覺得哎呀,這個太妙了,很多東西很可以值得我們?nèi)Ρ?,參考,挖出很多很深醒的道理出來?/p>
(閃白) 柳傳志:你看明朝那些事兒里面說朱元璋,他就是想那種制度,以為那樣的話,他的子孫后代都能接下去,怎么樣,甚至把功臣都?xì)⒘耍鋵嵾@個事兒做了以后,還是做錯了,所以不能實現(xiàn)的事兒,那就不能實現(xiàn),我大概能實現(xiàn)的就是到這個程度。
董倩串場:
他們完全是不同年齡,不同領(lǐng)域的人,但石悅同學(xué)讓歷史生動地說話了,并且給今天的人指明了方向,他在艱澀的史料中看透了幾百年的興衰榮辱,戰(zhàn)爭權(quán)謀,當(dāng)然,這在1996年的時候說還是后話了,那個時候這些東西還只是在高中生石悅的腦子里翻騰,而滿腦子歷史的石悅同學(xué)將和普通人一樣,在現(xiàn)實生活中面臨著他人生中的第一次選擇,高考。
記者:你讀了這個史記,你讀完了,二十四史,要我的理解,那你理所當(dāng)然的,你高考的時候,就應(yīng)當(dāng)讀歷史系,那為什么,沒讀呢?
石悅:不好找工作啊。
記者:你還是很現(xiàn)實的人。
石悅:這多不現(xiàn)實奈侍獍。?液苊靼住?/p>
記者:你為什么高考之前有兩個月的時間輟學(xué)了,回家了?
石悅:誰說的,不是輟學(xué),其實是有,也沒退學(xué)。
記者:那干嗎去了?
石悅:我回家自己玩去了。
記者:據(jù)我的記憶,應(yīng)該是在高考之前,大家都是緊鑼密鼓地去學(xué)習(xí),你在干嗎?
石悅:我告訴你,我當(dāng)時在干什么,我在看電視劇。
記者:那要么就是兩種,一個是你太自信了,我肯定能考上,再有一個就是你太不自信了,自暴自棄了,你是哪一種?
石悅:我覺得看歷史,看多了,對我有判斷,我大致判斷,上大學(xué)是不成問題的,所以呢,該學(xué)的也學(xué)了嘛,所以后來索性輕松輕松。
記者:你爸爸怎么看你這個高考之前,就這么個懈怠的,整個的狀態(tài)? 石悅:他不知道,多簡單,怎么能告訴他呢。
記者:那你不上學(xué),他不知道嗎?
石悅:他上班我也上班,他上班我就背書包上學(xué)去。
記者:那你實際上去干什么了?
石悅:然后他出門了,我再回來嘛。
記者:后來他有沒有知道你,實際上高考之前這段時間并沒有復(fù)習(xí)? 石悅:他好像知道吧。
記者:那你最后,是真的在沒復(fù)習(xí)的狀況下就去高考,還是復(fù)習(xí)了幾天。 石悅:復(fù)習(xí)肯定是要復(fù)習(xí)。
記者:那你想考哪?。?/p>
石悅:我當(dāng)時也沒想考哪,隨便考個大學(xué)吧。
記者:為什么,你既然對歷史這么透徹,對自己也應(yīng)該很透徹。我想干嗎,我怎么規(guī)劃我的人生,應(yīng)該比別人更清晰,為什么那個時候反而讓頭腦糊涂起來了?
當(dāng)年明月面對面 32_當(dāng)年明月面對面
石悅:沒有,我很多事,是很將就的,你說我想干什么,我告訴你,沒想過。 記者:可是在那個關(guān)口,你要高考填志愿,你總不能將就吧?
石悅:我是將就的,
石悅:我就說我這個人很奇怪,我現(xiàn)在才發(fā)現(xiàn),因為很多別人認(rèn)為特別特別關(guān)口的事,我就覺得沒什么,其實。
記者:最后這個志愿誰給你填的?
石悅:是我爸跟我一起去填的。
記者:那最后怎么定的呢?這事還是得你自己決定啊。
石悅:他幫我挑的。
石悅:就是法律專業(yè)。
記者:為什么要選這個呢,將來好找工作?
石悅:對啊,當(dāng)時一說法律出來,干什么都行。
記者:我不理解的是,為什么在人生當(dāng)口,你要由別人去給你作主? 石悅:因為我可能覺得那玩意兒,沒有什么太重要的意義。
記者:那對你來說什么重要,連高考志愿連自己的未來都不重要,那什么重要呢?
石悅:我不知道,我一直很迷茫,如果你能給我答案,我都覺得很高興。你說什么對我更重要?
記者:我覺得通過你高考填志愿這件事,我覺得你在這事上挺糊涂的。 石悅:是吧,但是我可能有一點隨遇而安的感覺吧。
記者:所以當(dāng)你父親,給你寫下法律系的時候,你也沒什么反對?
石悅:沒反對。
石悅:你隨便,你只要不寫航天系就行,那玩意兒我也沒辦法,我數(shù)學(xué)特別差。 記者:你父母對你有沒有寄托,你是家里唯一的一個孩子?
石悅:對啊。
記者:他們希望你做什么?
石悅:平平安安的唄。
記者:對,誰都希望孩子平安,他們有沒有對你?
石悅:真不希望我干什么大事。
記者:不期望。
石悅:不期望。
記者:就是期望能考上個大學(xué)?
石悅:對啊,考上大學(xué)找工作,跟他們安安分分過日子唄。
記者:你也是這種想法嗎?
石悅:我跟你說實話,我現(xiàn)在很不理解,很多人,現(xiàn)在碰到人,雄心壯志看到我就說,向你學(xué)習(xí),就一副慷慨激昂的,我要向你學(xué)習(xí),我要做到家喻戶曉,我要做到影響力巨大。我要做到我的書能賣到全國第一第二,幾十年沒有人超過我,我一定要做到什么。反正那個慷慨激昂,我就覺得跟那個,反正我看到他我就覺得很疑惑。
石悅:我現(xiàn)在回頭想,一二十年,于我而言,真是沒有什么具體的想法。 解說:這聽起來可真是個沒有理想的同學(xué),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80后?石悅同學(xué)的經(jīng)歷打破了人們很多豐富的想象,獨生子女,衣食無憂,順順當(dāng)當(dāng),于是他不屬于生活坎坷的寒門學(xué)子一類;跟著感覺走沒有遠(yuǎn)大目標(biāo)極具現(xiàn)實感,于是他也不屬于豪情滿懷的理想主義者一類。成長時期似乎沒有什么精彩故事偉大成就的石悅同學(xué)就這樣考上了大學(xué)。
記者:你的興趣,是在歷史,但是你報的專業(yè)是法律,你怎么去調(diào)配這個時間呢?
石悅:那我再跟你說個轟動性的事,其實我上大學(xué)看得最多的是什么,你知道嗎,是量子物理,所以我就說,我沒有間斷過看歷史,但是我喜歡看量子物理。 記者:這個興趣又是怎么冒出來的?
石悅:因為我記得,我看普蘭克的一個傳記,然后看到愛因斯坦的那句名言,叫上帝不扔色子(骰子)嘛,然后我就開始考量這個概念問題,包括量子物理里面的細(xì)致問題,包括很多學(xué)派這些東西。
石悅:讀得多了,還有精神病學(xué)。
記者:興趣?
石悅:對啊。
記者:那你當(dāng)時到了大學(xué)之后,開始讀哪段歷史了?
石悅:我開始讀明史入清。
記者:為什么一下子對明史感興趣了?
石悅:它史料最多。因為它離我們比較近,所以我一直在想,包括我看其他歷史也很多,那我也可以寫其他歷史,都無所謂,但是我告訴你,其實我看什么書,告訴你,是延續(xù)了一個準(zhǔn)則,就是前進。我想想,是這樣一個場景,經(jīng)常,上自習(xí)11點多,我自己在教室自習(xí),自習(xí)完了自己出去。那個時候沒有人了,教室沒有人了,路上都沒有人了,我記得是秋天,晚上很冷,我就走在路上,往宿舍走,只能聽到我自己的腳步聲。哪怕是出去玩的人,都回來了,只有我自己的腳步聲,那個時候,我感到一種無比的喜悅。
記者:喜悅?
石悅:我感到我在不斷地向前進,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人很多種選擇。最低的是溫飽,對吧,然后是利益,就是錢,超越錢的,是名望,權(quán)力,但是在超越這些所有東西之上還有一樣?xùn)|西,叫智慧。你到這個世界上來,你應(yīng)該有這樣一個覺悟,就是你終究是要死的,這就是一個人他很悲劇的,他無論多厲害,無論多牛,無論多么囂張,他都要死的,他都有終結(jié)那一天。那么在這段時間里做什么呢,不斷地看書,懂得這個世界的很多東西,知道這個世界的規(guī)律,那是一種無比的喜悅,狂喜。每當(dāng)我看到在街上晃的,大學(xué)里你知道,大學(xué)基本上叫自學(xué),其實沒有什么人
學(xué)習(xí),我不敢全部說,很多人不學(xué)習(xí),我看到他們的時候,偷著經(jīng)常出去玩,我大學(xué)那幾年,在外面吃飯,能數(shù)得出來次數(shù),很多時候我也不怎么吃飯,很多人說我是像神仙一樣,找不到我這個人。其實我在教室上自習(xí),或者看書,但我真不覺得,每次他們說,老好玩,老好玩,我真不覺得,我是一個被排斥的人,我不覺得孤獨。 記者:因為你有書?
石悅:因為我知道我懂得越來越多。
石悅:智慧,告訴你是一種無比強大的感覺,強大到你不會再畏懼任何人,這個世界上,無論是,開名車,住好房子,經(jīng)常夸耀這些,為什么,為了向別人證明自己并不弱小,但這是虛的,因為他很容易戳破的,怎么樣強大,只有智慧和知識的內(nèi)在強大,讓你自己懂得很多,對這個世界你有充分的了解,你就不會有委屈了。 解說:從《明朝那些事兒》中我們可以感覺到當(dāng)年明月的涉獵廣泛,其中引用的名言名句出自經(jīng)濟、哲學(xué)等各種領(lǐng)域的專業(yè)書籍,當(dāng)然也有不少闡述來自他的老本行,法律。這樣的一個人要是放在明朝,用當(dāng)年明月的話說,那應(yīng)該算是博覽群書、博學(xué)多才的才子了,不過這位石悅才子在四年大學(xué)生活結(jié)束的時候,又做出了一個別人意想不到的選擇,為什么說又?因為這是決定石悅同學(xué)未來人生的第二個選擇。
記者:那你四年讀了這么多的書之后,你又遇到了一個關(guān)口,又得由你自己做決定,那就是找工作,你自己想干點什么?
石悅:就是看看有什么工作好,合適就找唄。我覺得大多數(shù)人都這個想法,我就想問問你,是不是很多人,他在找工作的時候,他都是想好了,自己未來的人生發(fā)展方向?
記者:比如說我,我目的非常明確,我就是喜歡當(dāng)翻譯,我喜歡外語,我希望能夠把一種語言,表達成另外一種語言,這是我的人生目的。
石悅:那你怎么上歷史了呢?
記者:因為我上大學(xué),我沒考上英語系,后來我校內(nèi)分配,我就分到了歷史系。 在那個年代,恐怕不利于我的這個目標(biāo)的實現(xiàn),但是我始終沒有放棄這個追求,所以我特別想知道,就是你這么喜歡歷史,當(dāng)你大學(xué)畢業(yè)的時候,找工作,就這個喜歡歷史的這個念頭,會不會影響你找工作?
石悅:不會。
記者:那你的目標(biāo)是什么?
石悅:沒有什么具體目標(biāo)。
記者:就是找一份工作就行?
石悅:對,我真跟你這么說,就是這樣。
石悅:我當(dāng)時高考,考得真不好,到最后,你總得找一份,盡量找一份好的工作對吧,
記者:什么叫好工作,我們有一個標(biāo)準(zhǔn),就是既體面,又掙得多,又不用費勁。 石悅:對,這種工作,據(jù)說是沒有。什么工作都費勁,但是就是說,于我而言,我覺得我還算不錯吧,當(dāng)時全國能考到,我是,面試第三名,就進去了。 記者:那你學(xué)習(xí)還是挺棒的。
石悅:對,我這個人有點天賦。包括我高考,你為什么覺得奇怪呢,因為我有把握,我覺得我能考上,起碼能上個大學(xué),爛大學(xué),好大學(xué)不說,起碼是還能考上,我對我的天賦還比較有信心,就是,我覺得我還比較聰明,大多數(shù)事我不需要去看得多仔細(xì),我就能看明白。我看一本書小說,一本二十萬字的小說我只需要一個鐘頭。
石悅:我有兩個別人可能沒有的能力。第一我看過的東西,一般不會忘。 記者:過目不忘?
石悅:不能算過目不忘,但是我想記住的,都能記住,一遍就行,第二我看書看得特別快,但我都能看到。
記者:一目十行。
石悅:差不多,當(dāng)然那個哲學(xué)類的,或者比較深奧的東西,那不行,要慢慢研究。
記者:你覺得這是你的過人之處?
當(dāng)年明月面對面 32_當(dāng)年明月面對面
石悅:對,這兩點確實是,因為我試過,我跟人試過我看書,一本書他早上給我,我中午就還他了。
記者:在這個工作這件事上,你父親起到什么作用了嗎?
石悅:沒起作用。
記者:他對你未來的定位,你們父子兩個人說過沒有?
石悅:都沒有,我爸就跟我說,你找個好工作就行了,后來考上那部門了,考上去之后,我爸挺高興的。他就說你高興嗎?我說考上就考上了唄。
解說:2000年,石悅同學(xué)成為了一名國家公務(wù)員。說到這里我們會發(fā)現(xiàn)石悅把自己的精神世界和現(xiàn)實世界分得很清楚,一方面他汲取各種知識經(jīng)過深刻的思考建構(gòu)起了自己智慧的頭腦,但另一方面他又沒有把這種研究當(dāng)成職業(yè),而是沿著現(xiàn)實的生活軌道繼續(xù)平常的日子,不過他的精神旅途卻從未中斷過。 記者:當(dāng)時你還跟同事住在一塊,住宿舍?
石悅:對,有一個集體宿舍,大家覺得(我)不出來玩,我覺得我的世界也很簡單,我就覺得我干嗎出來玩呢,我覺得看看書挺好的,我又不給人惹麻煩。 記者:你當(dāng)時上班有具體的工作嗎?
石悅:有,那肯定要干完工作,回家才能這樣。但是我有時候一想想,其實也很簡單,說到底的話,無非就是一個你自己怎么選擇,分配你的業(yè)余時間的問題。你不需要說是向誰解釋,你一定要出去喝酒,吃飯,才行,其實在家看看書挺好,這只不過是我對于自己業(yè)余生活的一個選擇。
記者:那你看書的時候,種類是不是還會偏向于史書?
石悅:對。為什么呢,歷史這個東西,太深奧了。它都是最高層次的事,我無論身處在多小的房間里,我只要翻開那本書,我就是在看大海,它記述了無數(shù)人的一輩子,他們不斷地掙扎想出頭,想出名,有的是為了正義而奮斗,有的是為了失意而奮斗,這些人,無論他怎么折騰,最后只在這本書里,你一頁紙翻過去,就能翻過無數(shù)人的一輩子。我在看一本很偉大的東西啊。所以我坐在那個小的房間里,我不會覺得自己很孤獨,只不過是大多數(shù)人不明白它的樂趣,在那本書里,我可以
看到很多人的掙扎、猶豫、躊躇,在那種情況下,他所受到的壓力,和他所付出的努力,還有他不肯放棄,不肯妥協(xié)的勇氣,我每次坐在房間里,都能看到這些東西。 石悅:這種樂趣,是很多人無法想像的,為了這種樂趣,這個世界上,大多數(shù)的娛樂你都可以忽略,很多人不理解,因為他并不知道,最有價值的東西,往往是最容易被人忽略的東西。當(dāng)我翻開書,我就能看到很多人的命運,當(dāng)然大多數(shù)人看不到,他們看到的只是故事,我看到的是命運,一個人死了就不會再活回來,一個人崩潰了,就不會再恢復(fù),一個人失敗他很難再爬起來,所有的一切,都只在一張紙上。但是你是能感受到的,我感受到了。
記者:那你什么時候開始有這種想法,把你感受到的東西,讓別人知道,那就是說要寫下來,什么時候開始的?
石悅:也是想了大致有半年多時間吧,我覺得看到一定程度,就像是往罐子填水,它總要漫出來的。
董倩串場:2006年3月10號,對于石悅來說這是個特別的日子,因為這一天,石悅公務(wù)員,成為了當(dāng)年明月。他在自己的博客上用當(dāng)年明月的網(wǎng)名,發(fā)表了《明朝那些事兒》的第一篇,《朱元璋卷》開始了,這些文章還有一個副標(biāo)題,歷史應(yīng)該可以寫得好看。而這里也有必要橫向縱向地看一下前后的背景,2005年前后易中天在百家講壇用通俗的方式品三國,緊接著各種通俗講史的節(jié)目和書也大量出現(xiàn)了,我們似乎進入了一個通俗說史的時代??墒钱?dāng)年明月的目的卻不僅如此。 記者:為什么會在這一天?
石悅:那天我好像聽到一個聲音跟我說,你應(yīng)該寫了。
記者:誰跟你說的?
石悅:我不知道,這個我不是玩玄的,我真覺得是一種那么一個聲音在跟我說。 記者:不是自己對自己說吧?
石悅:不是,那個聲音跟我說,你應(yīng)該從現(xiàn)在開始,做一件事。這件事你怎么做呢,把你所知道的,所理解的,表達出來。
記者:那為什么偏偏是明史呢?
石悅:這個朝代我很熟悉嘛,而且這個朝代有很多被人誤解的地方。其實我很多看的人物,我感覺跟別人很不一樣,我能感到他內(nèi)心的情緒。比方說我給你舉個例子,像嘉靖年間的胡宗憲,大明王朝的一個主人公嘛,他最后死在監(jiān)獄里,他是抗倭,抗倭名將,戚繼光都是他的手下,一生經(jīng)歷都投入到抗倭中,最后因為政治斗爭被抓進牢里,最后他死在牢里,自殺。死前留下兩句詩句,寶劍埋深玉,忠魂繞白云。我每次看這兩句詩我很感慨,我覺得他其實有很多事,他想說他說不出來,包括我也有很多話想說,我覺得是時候,可以說一點我自己的想法,把我二十多年來,對于這個世界,對于人生的看法,表述出來,哪怕它很幼稚,哪怕它在很多人看來,可能是屬于滑稽。但我覺得,我應(yīng)該用一個東西來紀(jì)念一下我生活過的這二十多年。
記者:日記式的,是給自己的寫的,還是給別人寫的?
石悅:開始是給自己寫的,慢慢的就變成給別人寫的了。
記者:那你想寫下來之后,跟別人分享什么呢?
石悅:當(dāng)然是希望別人了解。我希望得到共鳴和響應(yīng),因為一個人,在暗處唱歌,你固然會說,你很有藝術(shù)感覺,會很崇高,但是,要切記一點,沉默久了,就會爆發(fā),爆發(fā)久了就會崩潰。一個人,在孤獨的地方,自己表演,固然是可以的,但是你表演不了多久了。他希望得到共鳴,他希望得到對的承認(rèn)。
記者:我記得你說你初中讀二十四史,就是希望炫耀,因為我會,我看得懂,你們看不懂。我記得馬未都他說過一句話,當(dāng)時我采訪他,我到現(xiàn)在印象很深,他說炫耀,有幾種可以炫耀的東西,一個是財富,一個是知識,那你寫這東西的時候,有沒有一種炫耀知識的感覺?
石悅:有,還是有的,你想我不白讀那么多年書了嗎,你說我要有這么多知識,或者我懂得這么多東西,我還要說出來啊,那肯定還是有炫耀吧。
記者:你看你第一篇文章的題目,叫做《明朝那些事兒》,歷史應(yīng)該可以寫得很好看,為什么要加上這個?
石悅:因為我覺得很多人都總覺得歷史特枯燥,包括你嘛。
石悅:我看歷史,我感觸很深,為什么我說我寫歷史,可以賣到幾百萬冊,可能除了二月河的書之外,我想沒有人打破這個紀(jì)錄,是因為我覺得我理解它。其實你知道我為什么要寫這本書嗎,是為了表達我對歷史的看法。這是我真正想說的,
你覺得我寫的書很幽默,告訴你,其實很殘酷,/明史料上留下那些人,都是276年明朝歷史中的精英,但他們留下的也只有一篇傳記,或者一句話。這個人就消失了,一個人你的兒子會記得你的名字,你的孫子也會記得,但你孫子的兒子是肯定不記得的。就像你應(yīng)該想不起你曾祖父的名字。這是很殘酷的,這就是為什么古人那么想揚名立腕,你知道嗎,他們比我們想得可明白了,比我們想得太清楚了,他們知道那么多人都消失了,沒有任何痕跡,留不下來。幾百年后的人,再看今天,不會知道有你這樣一個人的。所以我知道歷史的殘酷性,也知道歷史它為什么會那么恢弘,那么偉大。我為什么要用這種方式去寫歷史,因為這樣寫歷史才有人看,我很坦率地說,歷史這個東西,你不是北大歷史系畢業(yè)的嘛,對吧,據(jù)說你也不喜歡歷史。因為歷史本來就不討人喜歡,我告訴你為什么,歷史沒有大團圓結(jié)局。 石悅:所以我用的手法,會讓人覺得,看歷史很輕松。
記者:所以你定標(biāo)題的時候,就是那些事兒?
石悅:對。
記者:這個也是反復(fù)思考?
石悅:沒有思考啊,就是一想就是這個。
記者:你的筆名,叫當(dāng)年明月,為什么起這么一個名呢?
石悅:當(dāng)是取了這樣一個想法,有兩句詩詞我很喜歡,就是當(dāng)時明月在,曾照彩云歸,我覺得很有意思。
記者:比如說在網(wǎng)絡(luò)上,這虛擬世界,你可以用當(dāng)年明月,這樣一個虛擬的名字,但是當(dāng)他付諸于書的時候,文字,白紙黑字的時候,為什么不用本名? 石悅:我為什么要用本名?
記者:為什么不用呢?
石悅:我并不想揚名立腕,也不想光宗耀祖。
記者:你還是想躲藏在文字,和歷史后頭。
石悅:因為我覺得,那寫的,它不是我,我一直覺得我是個代言人。
記者:你是覺得當(dāng)年明月,并不是你石悅。
石悅:對,驚訝嗎,不用驚訝,我就那么想的。我到現(xiàn)在還這么想,我到現(xiàn)在都覺得,就是個代言人,我就用這個代言人的名字,去說出一些我想說的話,或者說我現(xiàn)在覺得,是有人寄托在我腦袋里,讓我說出來的。
解說:我們可以設(shè)想出這樣一幅場景:白天,他是在國家機關(guān)上班的石悅,晚上,他回到家里,走進小小的書房,打開電腦,翻開書本,他成了在電腦前敲打明史的當(dāng)年明月,歷史畫卷漸漸展開,夜闌臥聽風(fēng)吹雨,鐵馬冰河入夢來。 記者:寫了多長時間之后,就發(fā)現(xiàn),有很多人愿意看了,甚至引起轟動了? 石悅:差不多也是一兩個月吧。
記者:你每天都堅持寫?
石悅:每天在寫,包括我現(xiàn)在。
記者:每天寫多久,幾個小時?
石悅:每天寫三四個鐘頭。
記者:三四個,那你怎么安排時間呢?下了班回來就寫?
石悅:有的時候是別人上班我上班,別人下班我加班。
記者:要是每天都堅持,挺艱難的。
石悅:很可怕的。
記者:有周六、周日嗎?
石悅:我以前不休息,現(xiàn)在休息了?,F(xiàn)在周一到周五寫,但周六、周日也要找材料,為什么,因為這個歷史史料,他畢竟是真實的,你固然也有一種好的方式表達,但是你要確保真實性。
記者:言之有據(jù)?
石悅:對,你絕對不能亂來,這是個問題。
當(dāng)年明月面對面 32_當(dāng)年明月面對面
記者:/每天上班八小時,回來以后寫作三四個小時,那基本上,你除了上班就是寫作,你跟外界幾乎沒有接觸,是這樣嗎?
石悅:對,基本上,我不抽煙,不喝酒,不泡吧。
記者:鍛煉身體嗎?
石悅:也很少,當(dāng)然我現(xiàn)在要開始鍛煉了,你看我都開始胖成這樣了,你要是早一年找我,那時候我挺帥的,現(xiàn)在我只好對鏡子說,你曾經(jīng)是比較帥的。
解說:事實證明,雖然《明朝那些事兒》的寫作風(fēng)格嬉笑怒罵,用了很多時尚元素和流行語匯去描述歷史,但其內(nèi)容卻絕不是所謂的戲說,為此,當(dāng)年明月需要查找上千種史料,包括古本、筆記以及雜談等等。我們讀的輕松,可他寫的卻一點也不輕松。
(石悅工作畫面)
記者:你寫作的時候,臨時查這些東西?
石悅:我肯定我得繼續(xù)查,時間、地點,對吧,包括人物的具體特點,那你得琢磨,你要是說從史料上來翻特簡單,那就沒有技術(shù)含量了,我后來就明白這一件事兒,情節(jié)都不重要,人物最重要,就像那個《貧民窟的百萬富翁》新片,還可以,還不錯,為什么,它人物刻畫得好,我覺得人物比情節(jié)更重要。
石悅:你覺得史料浩如煙海,但是更加浩如煙海的,不是史料,是歷史的看法,所以我覺得讀歷史最多的是什么,這些書你是一定要讀的,因為我不掌握史料你就不可能擁有歷史的觀點,但是一定要謹(jǐn)慎,讀這么多書,最重要就是你要有一個正確的判斷和看法。
記者:看你這一套書以后,給人一種感覺,有那種,就是嬉笑怒罵的感覺,甚至還有一種很有鏡頭感,電影感,有懸疑色彩,故意設(shè)置一些噱頭,然后等著人家去揭秘,等等,你為什么要采取這種方式?
石悅:這是技術(shù)。
記者:你包括像說到徐階,夏言這樣大首輔的時候,你都什么徐階同志,夏言同志,為什么要用這種戲謔的方式?
石悅:因為戲謔,才能讓人把歷史從那個神臺上請下來,拉近了看,這是技術(shù),因為沒有這個技術(shù),人家就不覺得這個是好看的東西。所以我覺得很悲哀是什么,歷史他從來就不受歡迎,為什么我跟你講很簡單,因為大家喜歡看的是故事,喜歡看你講故事的方式。當(dāng)然也有很多人他喜歡看我的書的另外一層?xùn)|西,就是我想說的東西,你得自己去感覺。一本書憑技術(shù)是可以受歡迎的。但是它要受到尊敬,它必須有靈魂。
記者:你覺得你寫的這一套書有沒有靈魂?
石悅:靈魂談不上,人性是有的。
石悅:我書里面其實,那么多書我其實只想表現(xiàn)一句話,歷史是由人組成的,而人是有人性的。
記者:你在寫這些歷史的時候,用你的方法寫歷史的時候,你把自己裝進去嗎? 石悅:要,你不裝進去,你就無法理解它。
記者:那你是歷史的一部分嗎?在這個書里面?
石悅:對,你很敏銳,差不多是這個意思,我是這本書的影子,也就是歷史的影子,他包含了我的情感和看法。
記者:我在讀你這本書的時候,我就感覺,就好像在看一部電影,你是這部電影的敘述者,你就在他們身邊,你在敘述著,歷史是這樣的一個脈絡(luò)。
石悅:對,我可能是送盒飯的吧。談不上,但是確實我是參與者。
石悅:歷史很冰冷。你知道為什么所有犯罪里面,我學(xué)犯罪學(xué)的,謀殺是最讓人痛苦的,是因為他造成的結(jié)果是無法挽回的。歷史也是一樣,你看到的都是無法挽回的東西,這個就特別殘酷,
記者:我讀你的書,就特別有一種感受,就是你經(jīng)常設(shè)置一種,如果是這樣的話,是什么反響,但恰恰,歷史是沒有如果的。
石悅:這個很悲哀,這個我稱呼為黑色幽默,你也只能說是你自己幽默一下,你說當(dāng)年如果是這樣呢,但是你也知道它不是那樣的。
解說:開了博客的人都知道,一個人寫博客不難,難的是堅持天天寫,而更難的是博客上的文字出了書賣的很好還要堅持天天寫。沒人監(jiān)督的情況下,更新不了的時候還要寫上請假條。
石悅:那個書銷量也是出乎我的意料,因為現(xiàn)在大概三萬到五萬本的暢銷書吧。我記得,我第一次知道自己好像還比較有名,出版商還跟我說,說你的書已經(jīng)五十萬冊了,我說那是什么意思呢,他說五十萬冊的意思就是說,五年內(nèi),像你這種書不會超過五本,后來到了四百萬冊的時候,我問那這是什么,他說那我告訴你,改革開放三十年以來,你這個書的銷量可以排到前二十名了已經(jīng)。
記者:你美嗎,聽到這些消息?
石悅:開始高興,慢慢你就習(xí)慣了。
石悅:所以很多人會認(rèn)為你現(xiàn)在沒有必要每天寫,他也很難理解,你每天寫,對你而言有什么意義嗎,我覺得有意義。
記者:什么意義?
石悅:提醒你自己,你沒有變。就是有時候你會覺得,自己說我不寫了,你就會懈怠,你每天寫,你就會覺得,我跟幾年前,就是我這樣的一個人,我沒什么了不起。
石悅:我這個人的性格,我覺得隨意是這么來的,是歷史教會我的。趙本山他說過,他每次膨脹的時候,他就會跑回他的老家,小山村里看兩眼,他就明白了,我每次就在這里膨脹的時候,我就去看看歷史書。我又像回到了那個地方,一個不大的房子,坐在里面,晚上11、12點,沒有人,沒有聲音,這世界好像就剩你一個人,然后你在看書,然后你就看到一幕一幕的畫卷在你面前展開,你就知道那么多,那么厲害的人,在歷史長河中,曾經(jīng)自以為非常厲害的。
石悅:明白自己的渺小,很多時候,你才能理解,才能繼續(xù)去做一些,你力所能及去做的事情。
記者:那你的同事什么時候知道,當(dāng)年明月就是石悅?
石悅:這個慢慢的就知道,媒體報道越來越多嘛,有一天看電視,昨天中央4臺的那個是你嗎?我也不好說不是,太矯情了。
記者:他們吃驚嗎?他們身邊隱藏著這么一個暢銷書作家。
石悅:只能說是這個,這種人好像是比較少,也沒必要吃驚吧,畢竟又不是什么高級領(lǐng)導(dǎo)。
記者:那你還有工作,包括以后你還得有自己的生活,那你光是寫作了,以后這些事你考慮不考慮,比如說你父親希望你過平常人的生活?
石悅:開始我跟他說,我寫了,他說你寫它干嗎。后來他有一天是在哪,看到那個《報刊文摘》還是《人民日報》,看到有一塊我的報道,他才知道,因為我一直也不跟他說,我也懶得跟他說,后來他偷偷打電話給我,開頭就一句話,怎么還寫這玩意兒,別寫了。所以說,基本上我覺得,他一直以來就這個想法,開始我還是不理解,后來我理解,很偉大,父母,他只希望你辦一件事,就是你平平安安的活了,為什么,因為在這個世界上,能夠平平安安的過完一輩子是很難的。我覺得這個世界很冷酷,包括我寫這本書,我寫這書里面有很多很人性化的東西,包括我說過我理解那個人,因為我覺得作為一個人而言,你在這個世界上生存,有時候能得到別人理解是不容易的,就像你說一個小孩,從上小學(xué)、初中、高中、大學(xué)一路過來,能順利,很不容易。所以我覺得,如果說,你說我這本書里還有什么,是關(guān)懷,我覺得應(yīng)該有一點人性的東西,理解歷史人物,就是理解現(xiàn)代人。
(石悅玩游戲畫面)
男:這個游戲是什么呢,非常有意義的東西,你可以描寫歐洲歷史,歷史事件,而且中間有角色扮演,我玩的基本上別人都不喜歡,都喜歡玩打槍的。
石悅:你知道這個時候戰(zhàn)役怎么打嗎,注意了,敵軍從這面,兩邊包抄過來,這個時候你看它從后面的騎兵開始包抄過來,你就要集中力量攻擊他的左翼,/因為他的左翼是最薄弱的,是這樣的攻擊方法,用騎兵發(fā)動。這面不要動,為什么,因為正面是用來抵擋對方的。
記者:你現(xiàn)在還有時間玩游戲嗎,一般什么時候玩?
石悅:寫到一半,可以閑下來的時候就玩一會。
解說:這個時候的他,不知道是該叫他石悅,還是當(dāng)年明月,總之當(dāng)人們在紛紛議論這位暢銷書作家能掙多少錢的時候,他倒是一直保持著清醒的頭腦。張愛玲說出名要趁早,不到30歲的石悅出名也實在不算晚,他還有很長的路要走。 記者:可不可以這樣理解,白天你在上班的時候,你是你,就是石悅。但是回家,當(dāng)拿起筆寫明朝的事情的時候,你就是當(dāng)年明月了?
石悅:現(xiàn)在幾點了?
記者:四點了。
石悅:交接的狀態(tài)。
記者:是每天都要有這么一個太陽升起,月亮落下的過程?
石悅:對,我希望這樣的話,其實這樣是為了我自己。
記者:就是到了一個點,你就一定變成那個人嗎?
石悅:也不一定,但是他實質(zhì)上可以給我一個警醒的作用。
記者:你快樂嗎,現(xiàn)在?因為你有兩種完全不同的角色。
石悅:還行。還湊合。
記者:你現(xiàn)在又是暢銷書作家,你為什么還要保留你這個公務(wù)員的身份呢,因為這樣生活很累,你為什么不可以把這份工作辭了,干脆就當(dāng)你的純粹的作家多好? 石悅:我覺得工作是工作,我爸跟我說,你出多大名也好,無論你怎么樣都好,出多大風(fēng)頭都好,你都得有一份正經(jīng)的工作。
記者:盡孝,所以才需要?
石悅:我自己也這么想。
記者:就是它不影響你的寫作,和你的興趣?
石悅:對,是讓我覺得自己是在一個正常的范圍之內(nèi)。
當(dāng)年明月面對面 32_當(dāng)年明月面對面
記者:你希望多少年以后,人們怎么提到你,歷史研究者,暢銷書作者,還是一個歷史愛好者。
石悅:別提我吧,別提我就行。真的別提我,我不想名留青史,也不想永遠(yuǎn)的這么大紅大紫。我記得最初的時候,06年的時候,三年前,新聞周刊采訪我的時候,我就跟他說,我說我不會一直紅下去,我也不想一直紅下去,
在歷史面前,很多事情都是過眼云煙,我一直慶幸自己到目前,還能夠比較看清自己,不把自己當(dāng)成什么大牌人物。就知道自己是一個沒事寫點東西的人,是因為我看歷史,我覺得道路上,沒有捷徑這一說,那么如果說你平時看到的只是小的溪流,那么當(dāng)你找到了一捧泉水,你會特別高興。
記者:那你覺得你從今以后能干別的事嗎,除了寫書?
石悅:不能,我覺得不能,我覺得還就是老老實實工作。
記者:那你這個《明朝那些事兒》你會繼續(xù)寫下去嗎?現(xiàn)在已經(jīng)第六本了。 石悅:對,會的。
記者:那寫完了以后呢?
石悅:再寫別的唄。
記者:就一直會寫下去?
石悅:也不一定,到六七十歲就不寫了。
記者:那還很遠(yuǎn)呢。
石悅:主要我怎么想呢,一個很重要的問題是,跟大家分享人生的心得,這是鏡頭,對鏡頭說,人一定要有自知之明,且不可做你不熟悉的事,不擅長的事。我就是說很多人就敗在這上面了,成名之后就覺得自己牛了,我是天才,一個人說你是天才,兩個人說你是天才,幾千個人說你是天才,你相信我真是了,然后你就變傻了,然后你覺得我無所不能,你覺得這個世界上沒有我辦不到的事,你覺得我出去,出租車都給我讓道,大人都應(yīng)該站在兩邊,人就這么變傻了,所以最重要的就是自知之明。
董倩結(jié)尾串場:
在與當(dāng)年明月面對面的時候,我更感覺是70后和80后這兩個時代的人在對話,80后作家已經(jīng)是一種文化現(xiàn)象,而和我們這代人相比,也確實很不一樣。他們對現(xiàn)實有很清醒的認(rèn)識和把握,他們不會樹立不切實際的宏偉目標(biāo),但卻可以在現(xiàn)實生活中堅持著自己的興趣和方向,更加注重自我的個性與空間,有著自己的生存之道。而像當(dāng)年明月這樣看透歷史的人,對自己的人生就看得更加透徹,所以看了這期節(jié)目后,您一定不會再覺得石悅和當(dāng)年明月是兩個人了。感謝您的收看,再見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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