本文話題:廉州往事,黑色幽默,文化大革命,物質(zhì)文化遺產(chǎn)
引:
晚上回老屋逛了下,從一九八六年起在那邊兒住,現(xiàn)在拆了搞基建,半邊街算是沒了。真懷念打架斗毆,偷果摸魚,堵鄰家小妹和炸公共廁所的歲月,流氓是這樣煉成的(2011-02-0621:10:08)
我家側(cè)對面是千年古跡海角亭,無論這座城市怎么變,還能找到當(dāng)年我睡過的那張木床,我種下的桑榆的方向位置(2011-02-0621:17:38)
――摘自發(fā)給朋友的兩條短信
直木京香:印象廉州沙街尾
誰也不知道明天會有什么事情發(fā)生,尤其是在一個拒絕承認(rèn)財產(chǎn)所有權(quán)的國度,所以微末小民的安身立命要訣是認(rèn)清自己的角色,做符合自己身份的事,是酒鬼的就去酒吧喝上一兩杯,是情圣的就乖乖地躺在床上,如果實在是無所寄托的話,可以靜心反省,務(wù)必使得內(nèi)心不和諧的戾氣沉淀,直至消彌無蹤。如果我知道在2010年的春天,“小松”牌推土機在廉州鎮(zhèn)沙街尾一帶的拆遷工程中摧枯拉朽,轟隆聲之間磚飛墻滅,可以輕易的在實物形態(tài)上清除多年的生活記憶,那么我會及時的拿起相機拍下童年、青年時期生活的痕跡,可惜的是身在它鄉(xiāng),昔日風(fēng)物只能成為心靈深處的“非物質(zhì)文化遺產(chǎn)”。
觀音巷之那一年陽光燦爛
如果說“孟母三遷”是美談的話,我的一段閃爍著父母們理想、信念和智慧的童年生活,可以說是一次次的“大蓬車”之旅,一場吉普賽式的鬧喜劇。在已故作家路遙的那本《人生》小說里,一個高加林是不幸倒下,而現(xiàn)實生活中千千萬萬個的高加林成功地站起來――縣城郊區(qū)的兩名菜農(nóng)男女,從“亦工亦農(nóng)”的臨時工做起,最后成為一個事業(yè)單位的職工。屈指一算我可以說是改革開放初期的入城農(nóng)民工子弟,也可以說是新中國成長下的第一代雙職工的子女,所以生活上遇到的麻煩是雙重的,一方面在開學(xué)時我對父親與老師在“大戶口簿”問題上的措詞感到疑惑,另一方面每天清晨睡眼惺松、流口水長鼻涕,挎?zhèn)€書包走在路上,貌似當(dāng)年報紙上刊登的“脖子上掛一條鎖匙”的問題兒童。
從還珠橋沿學(xué)宮街東行,第一個路口是沙街尾,第二個路口是一條叫觀音巷的小道,這是進城后我家的居住之所。在沙街尾附近的街道,流行過一些古靈精怪的傳聞,隔江相望的廉州中學(xué)里的那幾座亭院,殘舊之狀足以讓人暗暗的發(fā)下“三更書生讀書,有狐仙暗袖添香”的無限遐思,而處于街尾一隅的廉州二小一直來盛傳“花樓鬧鬼”事件,更絕的是遠(yuǎn)在廉南的文昌塔也是一個靈異話題,曾經(jīng)有同學(xué)信誓旦旦地說自己親眼目睹到一個骷髏頭放置在塔上的第N層第N格。上述事件在我眼里不過是小市民茶談飯后的開胃小菜,因為我家入住的兩間平房,并非傳說中的荒野之地,而是在居民區(qū)里的鬼屋。據(jù)說是在抗日戰(zhàn)爭時期,有人死于敵機拋下的炸彈,可能由此便成了怨念,然而我們居住一段時間,并沒有什么不妥的,終于有一天鄰居之間開始嘮叨“昨天晚上夜很深了,你家的燈還亮著,出門撒尿的我透窗一望,有一個穿著雨衣的人站在你們的床前”。面對一出觀音巷“雨人”靈異事件的新動向,父親的破解方法是在窗口上掛上一個八卦小鏡子,有趣的是后來房子賣給丈夫刻墓碑、妻子擺煙攤兼職問花神婆,一家老少致力投身于靈媒事業(yè)的家族,并改建成二層小樓,而那一面兢兢業(yè)業(yè)的寶鏡仍懸掛于窗子之上,默默地全心全意為人類服務(wù)。
關(guān)于鬼屋的故事乏善可陳,而發(fā)生在我身上的奇怪事情,似乎更多的是有理可推的人為因素,比如一大早我找不到自己的鞋子,可能是因為昨天晚上到隔壁家玩累后,脫鞋上了人家的床,最后母親忘了拎鞋子就把我抱回家;更可恨的是丟失過一只烏龜玩具,據(jù)知情人士透露,它在鄰家的洗澡盆反扣之下。隔壁家有一對大不了我?guī)讱q的姐妹倆,做姐姐的聰明伶俐,而一臉懶洋洋之相的妹妹是一個愛耍賴的玩主,總之活在這一對活寶陰影之下的我,身邊有什么樣的人間奇跡不會發(fā)生呢?這家姐姐小名叫“阿水”,鄰居和親人對她的將來是滿懷期待的,可惜她和小學(xué)課本里聰明的曹沖一樣未成年便夭折,記憶中妹妹有一個頗有戲劇性且驚世駭俗的名字――陳世美。鄰人常稱呼這家的男主人為“五叔”,雖然是一個酗酒之徒,但是和許多熱衷于杯中之物的人一樣,性格熱情開朗,如果有兩杯下肚那么話題更是層出不窮。我不明白到底是出了什么大事情,惹上什么大麻煩,使得一個男人天天是酒不離身,慢慢的思量出了個究竟,五叔是學(xué)宮街頭對面二運公司的搬運工會的職工,干力氣活兒的通常是喜歡喝酒。冒味地說一句五叔是個福薄之人,失去大女兒之后跟著是自己因酒喪命,聽說有一次在喝酒之后,五叔失態(tài)地跑到還珠橋頭上又哭又喊又跪又拜,可以說酒精已無可救藥地侵蝕此人的健康,最后家里剩下母女二人相依為命。再接下來的事,我是聽大姐說起,那家小妹讀完書之后,便處了個男朋友,相信她們現(xiàn)在是過上了安定的生活。
混在觀音巷的最初一兩個月,似乎是最難捱的,不是沒有玩伴,而是掛著個“村下巴”的外號讓人排斥,幸好鄰居的老人們時常斥責(zé)自己家頑劣的孩子,加上那些小家伙對我來自何方也沒了興趣,慢慢地我和身邊的孩子一樣四處的逛蕩玩耍。廉州街江湖從此事多,不錯!一代天驕成吉思汗說過“人生的最大樂趣是殺光他們的男人,霸占他們的土地,XX他們的妻女”,對一個三、四歲的孩子來說殺人奪地契的可操作性不強,作為報復(fù)我把魔爪伸向屋后一個叫阿霞的女孩,在“偷龍換鳳”的游戲里,她的笑嘻嘻表情告訴我下流和風(fēng)流的一線之別是與世俗道德無關(guān)的,重要的是視乎雙方的心情而定。
觀音巷東一側(cè)是二輕工業(yè)聯(lián)社的地盤,有一家農(nóng)副產(chǎn)品加工廠和一座二輕局大院。加工廠在八、九十年代初期,仍時不時的運作過,我們順手牽羊地拿過甘草、桂皮和八角之類的,吃了讓人流鼻血的東西;在我上初中時該廠承包給私人,生產(chǎn)過一種袋裝的番薯干。狗在柱子上澆尿,一是認(rèn)路二是做地盤標(biāo)識,同樣孩子群體之間存在一些隔離保護的色彩,住觀音巷的孩子一開始未必就能與二輕局大院的孩子打成一片的。二輕局大院的樓房多且地勢開闊,院子里有一幢走廊極長的二層小樓,自東面西的布局造成了房間一天到晚的暴露在太陽的光芒之下,里面的住戶肯定是苦不堪言,于是樓下種上了一大片的葡萄來遮光擋陽。我時常地咽著口水,懷著膨脹的食意,恣牙露齒地怒望著一串串高掛在樓頂之上,葡萄樹的青皮兒子們。二輕局大院的孩子多是女孩,性格頗為溫順聽話,極有可能是我這樣的院外野和尚,在不經(jīng)意之間教會他們玩“客雞Man”(注:廉州話音,意指捉迷藏)和“屋絆”(注:廉州話音,也叫“二?!?,意指廉州版本的“石頭、剪子、布”,不過只有“沙煲、石頭”兩個手勢)。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,駱小兵到二輕局宿舍探望奶奶,出于對他手上的那支仿63式玩具步槍的敬意,于是在一大串曲意逢迎的客氣話之后,我們便算是結(jié)識了。在我印象中,這位小朋友與生俱來的有一種神秘感,從小就有好萊塢黑白影片時代的銀幕午夜情郎的潛質(zhì),往往是兩人還沒有來得及熱絡(luò)起來,他人影兒就玩消失。自那天離別之后,當(dāng)我快忘掉此人之時,他轉(zhuǎn)學(xué)到我們班,一臉笑容地和我打過招呼;而當(dāng)我想對著他光腦門上的幾道小傷痕,顯然是路邊蹩腳的剃頭匠的杰作發(fā)笑時,他又轉(zhuǎn)學(xué)走人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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